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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府呆不多日子,又回到太监们聚集的京城的兴隆寺,尔后与小德张也有了来往,当溥仪在伪满称帝后又去长春内廷伺候溥仪,耳闻目睹了一些外间所不知之事。因病我回北京,先后居兴隆寺、立马、关帝庙等处,又与太监们长期相处。总之我这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太监朋友,一生中我饱尝了酸甜苦辣,新中国成立后我竟成了国家的宗教干部。   多年来,我与晚清史研究者贾英华结成了忘年之交,成了无话不谈之挚友,经常相互一吐衷肠,陆续我向他谈了许多从未向旁人透露过的太监秘闻。据此,他多方考证撰写了我一生的经历,虽然记述我的不只限于此书,但是唯此书最为翔实,亦绝无任何随意编造或穿凿之处,可以作为信史来读的。有感于此兹亲笔为之作序。 末代太监孙耀庭 辛未年五月二十六日 藕爱藕 注册会员 会员等级: 高级会员 发帖数量: 338 精华数量: 0 所持现金: -196金币 银行状态: 尚未开户 用户积分: 10 注册日期: 2003-11-13 # 2 2003-11-22 23:05     《末代太监秘闻》》-楔 子 贾英华 --------------------------------------------------------------------------------   萧瑟的秋风,呼啸着吹掠过古老的京都,席卷着最后的落叶。   高耸的宫墙,明黄与碧绿色的琉璃瓦,在仲秋的阳光下,闪泛着耀眼的寒光。巍峨宏伟的紫禁城,历经沧桑尘世,沐浴着百年风风雨雨。皇城两端的八角楼,探檐飞耸,玲珑剔透,冷眼睨视着历史舞台那鱼龙混杂的匆匆过客。   神武门两侧,古槐垂柳,枯叶纷飞,仅仅剩下了光秃秃的残枝。迎着飒飒秋风,风尘仆仆,走来一个五官端正的清秀少年。他身着灰色长袍,头戴一顶瓦沿礼帽,左肩扛着一个不大的铺盖卷,驻步神武门前,好奇地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注视着神武门那两扇朱漆宫门,茫然四顾。   抬眼,望着盘查进出人员腰牌那威武的御林军,他静静地摘下礼帽。仰望着面前那高大的丹色宫墙,一瞬间,仿佛自己变得渺小了。   ……   风云嬗递。武昌首义的炮火硝烟,湮没了八旗子弟世袭罔替的一枕黄粱,垂暮中的隆裕皇太后,一纸“退位诏书”,早已使皇上成为囚于故宫的“逊帝”。   争斗杀伐,南北混战,假共和之手而称帝的“蓑翁”,步赴黄泉之路。欧美列强,眈眈窥视博大中华,玩弄草莽野寇于掌股,牵一线而操纵傀儡,纵横捭阖,遍燃战火。走马灯式的权佞,一个个粉墨登场,而又岌岌落荒而逃。哀鸿遍野,生灵涂炭,魑魅魍魉张着血盆大口,无声地吞噬着黎民的冤魂。   冥冥之中,却有着令人不解的怪事,纷纭不已的乱世,独使旋涡中心的紫禁城小朝廷安享“优待”。   公元一九,六年冬。历史的车轮,已跨入了民国纪元。   历史的畸形,并没有随着历史的进化而消亡。太监作为千年腐朽,却仍使宣统皇帝独享宫闱“天伦”。上千名阉身的太监与含怨的宫女,依然在紫禁城内伺候着已成“僵尸”的主子。源源不断的净身太监,车载步履抵大内,与日暮的皇城共同吟唱着最后一曲凄凉的挽歌。   “生于末世运偏消。”伫立在神武门前的少年,从他迈入宫门的一刹那,就开始了他那末代太监的坎坷曲折的生涯。   他从大运河畔走来。   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孩子,怀抱绮丽的幻想,猝然来到了天子脚下!眺望飞檐凌空的皇宫八角楼,思绪驰骋。“净身”时殷红的鲜血,老爹那惨白的脸色,娘的失声痛哭,小德张衣锦返故里、凌驾于万人之上的赫赫威风,不时闪现眼前……迈进紫禁城,就意味着有机缘进宫伺候“皇上”——尽管是退了位的“逊帝”,但在农民孩子的眼中,仍然是神一般的偶象。   臆想将来可能的荣华富贵,耀祖光宗,顿然,他的脸上涌起了红潮,激动得热泪盈眶!   “净身!”就是为了进皇宫呵!他终于盼来了祈望已久的那一刻。   当他即将走入这神秘莫测的皇城禁地时,无尽的遐想,重又将他带入往事的追思…… 藕爱藕 注册会员 会员等级: 高级会员 发帖数量: 338 精华数量: 0 所持现金: -196金币 银行状态: 尚未开户 用户积分: 10 注册日期: 2003-11-13 # 3 2003-11-22 23:39 《末代太监秘闻》-第一章 净身 贾英华 -------------------------------------------------------------------------------- 一 太监大总管荣返故里   静静的运粮河,碧波轻泛,绕经“九水下梢”的天津卫,顺流南下,环静海县迂回而曲缓地流过只有二三百户人家的吕官屯。   “快去河边看小德张噢……”   一声吆喝,四下里的乡人纷纷弃镰丢锄,急火火地奔向运粮河畔。不多时,两岸已是万头攒动。翘首眺望上游,河堰上也无不挤满了恭候已久的围观人群。   “小德张”耀祖返故里的消息,早在多少天之前就不径而走,传遍了静海县的十里八乡。闻听“小德张”如今回村耍阔、唱大戏,一大早儿,方圆几十里的男女老少,象赶集似地涌向了吕官屯这个狭小的村落。   早年间,这个荒僻的穷乡,无人知晓,可自打出了名噪一时的太监“小德张”,这里却成为了声名显赫之地。   晨晖,映在河畔那些乡铜钟般的脸上,反射出油亮亮的光彩。他们议论纷纭,眼中透出新奇的目光。一个土坡上,不显眼地伫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仔细瞧上去,矮小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那个硕长的身形却是一个壮年汉子,背上还驮着一个浓眉大眼的伶俐的小孩儿。   “爹,咋还不来呀?”   “傻留金啊,你着的嘛急?你听这锣鼓声……不咋远喽。”   那个壮年汉子,轻轻地拍着背上被叫作“留金”的孩子的肩胛。隐隐传来的锣鼓声,愈来愈响亮,河畔的人群噪动得愈加厉害了,相互挤搡着。   “大哥,你瞧啊,来啦!……”   转瞬,留金站到了爹的肩上,手搭凉蓬,激动地告诉地上的大哥。   “真来啦?”大哥留柱急不可耐地踮起了脚尖。   眨眼间,一艘高大的木船从运粮河转弯处冒了出来。紧接着,一艘又一艘木船,自远而近地缓缓驶来,两岸的纤夫在“咳哟,咳哟”地喊着号子,挽纤跋涉在沿河的滩地上。   “嘿,真气派!”   “那还用说嘛?你瞅,那船上差人穿的不都是绫罗绸缎吗?”一位貌似教书先生的中年人,紧接着身旁一位年轻农民的话茬儿。   “小德张可不比从前喽。他现如今是皇宫的大总管哟!”   “听说,这次小德张回乡,要请全村人白吃肉馅包子,还要唱上三天大戏呢!”   …………   乡人这些无意的议论,使站在爹肩上的留金多少有些迷惑不解。他那虎头虎脑的方脸上,两只大眼睛一忽儿瞧瞧近乎沸腾的人群,一忽儿瞪着愈驶愈近的彩帜粉扎的大船。那上边,人们的面目虽然不算清晰,鲜艳的服饰却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这,留金自幼是头一次见识。   “小德张在里头吗?”他仰着幼稚的小脸蛋,禁不住脱口而出。   “傻孩子,小德张哪儿能在外边站着?他准在舱里头歇着呢。外面那些差人,都是伺候他的……”   满心疑窦的留金,下意识地用手抠着破旧的白布对襟汗塌,扒着脑袋,询问:   “爹,小德张咋那么阔?”   他不明白“阔”的确切含义,却从排场和服饰上看出了与乡人的天壤差别。   “嗨,傻孩子,”爹长叹一声,“人家是当太监熬出来的!”   “嘛太监?”留金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忒感新鲜。   “就是‘老公’呗!……”   “‘老公’?……”他反复叨念着,又问起了爹:“嘛是‘老公’?”   “咳,你太小,还弄不明白哟。”说着,爹戏谑地轻轻一捏留金的生殖器,“要是把这个割下来呀,进了皇宫就变成‘老公’啦。”   “噢,是这回事……”留金不吭声了。   谁想,爹这一番无意的话,竟在留金年仅六岁的幼小心灵里留下了永世难以磨灭的印象。割去了那玩艺儿,就可以进宫伺候“皇上”,也就能象“小德张”那么阔气起来……至少,爹娘和兄弟不必总为穷日子发愁了——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此后曾终日盘旋于他脑际。   纯朴的爹绝然没想到,这一番话竟奠定了儿子一生的道路——不仅使他走上了与“小德张”相似的宦途,也使留金在近一个世纪后成为世上末代太监最后仅存于世之人。   偶然的契机,居然可以笃定人的终身命运。运粮河畔父子俩的这一番对话,铭刻在留金——孙耀庭步入坎坷人生转折的记时碑上:   光绪三十四年,秋。   …… ……   这时,留金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迷惘地望着两岸潮涌般的人群,继尔又由父亲驮着,为人流所裹挟,随波逐流地在吕官屯转悠了一天。耳濡目染,更使他惦念着实现朦胧之梦。   人山人海的戏台前,他们挤不进去,只得远远地站在一个高坡上观景。此后才知,这台戏的确连唱了整整三天。在戏台前,留金四处巡视,想看到“小德张”究竟何许模样,乃至听说戏台对面的大棚子里,根本就没见他的半点踪影时,才完全失了望。   踪影没寻到,他却听到了不少“小德张”的各种传闻。那些乡人议论的热闹劲,并不比戏台上的场面差。   “你知道为嘛这么做?他这是当‘老公’之前赌的誓哟。”   “咳,这还是小意思。‘小德张’这回是为他花钱修的庙开光来啦,这是还他进宫前发的‘愿’!……”   在七嘴八舌中,他听明白了。原来,“小德张”入宫前曾到村边的小庙里向一尊泥胎的佛象拈香、跪拜,祈求保佑他进京后能够步步高升,混个好前程。发愿如果有朝一日,他若真得了势,必定回村将此庙“落地重修”,再塑佛像“金身”。   然而,小德张如何走上太监这条路的?他从人们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了“一根赶车鞭子”的故事。而其他的一些情节,则是后来才渐渐晓得的。   吕官屯距留金所在的村子不过二十多里地,村里有一个姓王的财主,为人刻薄、刁钻,小德张就出生在这个村里。他的父亲原是个半拉“渔民”,忙时撒网,闲时帮工,堪称贫苦人家。   小德张原名叫张祥斋,在弟兄三人中,排行老二,生来就有一股犟脾气。当他十二岁那年,王财主的门前停着一挂大车,车辕上套着三四匹骡子。他淘气地走过去,顺手抄起车上的一根鞭子甩了几下,当他低下头仔细地瞧着鞭穗时,王财主的小儿子走了出来:   “你拿鞭子作嘛?”   “玩玩儿……”小德张毫不在意。   “嘛玩玩儿?你玩坏了咋办?”   “我赔你!”   “你赔得起?”那个二十来岁的小掌柜,轻蔑地哼了一声。   “一根鞭子,我赔不起?”   小德张怒冲冲地丢下鞭子,跑回家,一头扑进了娘的怀里。凭什么受气?就是因为穷。“嘛样才能发财?”他问起了娘。   “嘛?咱穷人能指望发嘛财!”娘默默地摇了摇头。“非要发财不可呀,听说只有去京城宫里头当‘老公’,伺候皇上……”   颇有心机的小德张,问清了如何当“老公”,次日一早,借口去打草,先去村外的菩萨小庙里发了愿,然后,把自己绑在牲口圈用镰刀割下了生殖器。殷红的鲜血染透了杂草堆,也浸透了他那倔强的心灵。   不久,正赶上慈禧太后派人沿运粮河到沧州,来召募四十个太监,小德张由此进了宫。(注:本书关于小德张进宫当太监的具体起因之说,源于孙耀庭亲耳所闻小德张的陈述。此外,还有另外的记述和说法,其中,张仲忱所著《一个太监的经历》有这样一种记述:小德张的姑奶奶家有一辆大车很漂亮,小德张夸这辆大车真“末尼”(当地土语,即真漂亮),其表兄态度蛮横地赶他“躲开”,挖苦他家“一辈子也买不起这个大套车”。小德张一怒之下,愤然离去,第二天拿镰刀自己动手净了身。十五岁时,进宫当了太监——见于《天津文史资料选辑》第十六辑。)留金如同小德张记住了娘的话一样,也牢牢地铭记了爹的话以及小德张传奇般的经历。   如今,小德张当上了太监大总管,荣归故里,路过天津时,天津畿警道杨宜德——外号“洋梆子”,毕恭毕敬地亲自招待,还唯恐不周。到了静海县更是了不得,县太爷宋公迪亲驾迎接,甚至率手下人为他的船牵缆、拉纤。何等派头啊!   小德张走了。却留下了许许多多传说,一经渲染,更是活灵活现。据说,小德张请客那天,素来不怎么喝酒的县长连盏接杯。手下人唯恐他醉倒,好意相劝:   “县太爷,您今儿个是嘛回事,咋喝了那么多?”   “哎呀,你们连这都不懂?大人让喝,卑职不敢不喝噢!”   此事,几经传闻,居然演绎成了小德张赐县太爷喝酒,他不敢不遵命,竟然喝得出溜到了八仙桌底下。   “嘿,小德张可不是一般的太监,他是隆裕太后的大总管,当朝‘三品’!亮蓝顶子一个翎花,了不得呀!这次回来,光小太监徒弟就带回了几十个,还有十几个御膳房的厨子伺候他的吃喝哟!”   “听说小德张回了村,那个王财主都吓尿啦。少掌柜诚惶诚恐地赶去给他磕头赔罪,没想到小德张竟然一扬手说,我咋不记得有这回事?弄得少掌柜那叫尴尬,趴在地上不敢起来了……”   一路众口纷纭,再加上耳闻目睹声势显赫的热闹场面,留金的头脑中烙上了深刻的印象:“小德张是个要强的汉子,硬靠自己的‘挣蹦’,为自己和家人扬眉吐了气。要说难点的事儿,不就是割去那玩艺儿吗?有嘛了不起,他能做到的,我为嘛就不能呢?!……”   深秋,天变短了。他坐在爹的肩上返回村时,太阳已经被大地完全吞噬了。在深一脚浅一脚的归途,大哥不住地与爹谈论着当天的热闹情景。   迈进家门,他一头栽倒在了炕上,疲倦地进入了梦乡。   夜半,他猛然醒了。溺尿回来,他半睡半醒地眯登着,一弯银白色的月光照在炕头,四周一片寂静。   “他娘啊,我瞧留金这孩子,挺有主见噢!……”爹谈到白天的吕官屯之行,夸起了留金,赞不绝口。   “嘛?甭乱码棋啦!当太监那条道儿,是万万走不得的呀!唉,孩儿他爹,我可跟你明说,你可不能给俺孩子指瞎道儿!”   娘叫孙陈氏,虽然大字不识,却挺有些见地。她出生在西长屯,就是传说当年杨六郎屯兵的七十二屯之一。刚强和善良熏陶了她的心灵。   “孩儿他娘,你急嘛?依俺说,要是孩子他自个儿愿意……”   “小孩子懂嘛事?”没等留金的爹说完,她就抢白道:“那是万人骂的绝户道儿啊……成了‘老公’,一辈子就废啦!”   “咋说当‘老公’,也比干等着饿死强哟!你瞧,咱这辈子受的穷罪,哪儿是个头儿啊?”   留金躺在炕那头,似懂非懂,胸口象打架似的,“砰砰”跳个不停。在内心,他觉得爹说得在理儿,对于娘的话,他不明白的地方多于明白的。娘从小就最疼自己,爹对他尤其宠爱,从村里到吕官屯来回五六十里地,他没让自己走一步路,始终将自己嘿儿搂在肩上……   他杂七杂八地胡乱想着,咋也理不出个头绪。   …… ……   忽然,寂静的夜空中,传来了一阵爹和娘压低嗓音的呛呛声,忽高忽低,忽大忽小……他闹不清楚是咋回事,但有一点他察觉了,那就是爹娘因争论自己是否当“老公”引起了不和。   他不敢言语,悄声地望着窗外的繁星。不久,就又朦朦憧憧地沉入了梦乡。   …… …… 二 童梦织幻   “呱呱,呱呱呱……”   六年前——光绪二十八年,十一月三十日凌晨。(注:公历为一九○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天将破晓,一阵婴儿的清脆啼声,伴随雄鸡三遍啼鸣,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孙耀庭落生在天津静海县西双塘村,那紧东头两间低矮的茅屋里。   他的小名叫留金,寅时出生,属虎,人也长得虎头虎脑,貌似其父。他的爹,名叫孙怀宝,在哥仨中,他排行老三,为人耿直,敢做敢为。他用攒了多年的几块现大洋买了一条驴,磨完面,再运到县城卖给烧饼铺,以此养家活口。大伯父叫怀荣,自小就做木匠活儿,会打大车。二伯父怀珍,在家里打鱼、种地,老实巴交。祖父叫孙有行,若从他那一辈往前推算,落户静海县至少有了五六辈儿。   说起来寒酸,留金出生的那间草房,竟然一块砖头也没有,连山墙都是土坯垒就。一般人家都是一房五檩,而他家的房梁却仅有三根,无奈用厚厚的秫秸垫上了屋顶。简陋的屋里,只有锅台、水缸、没漆过的盛面木柜,捡来的一个破八仙桌,一把破椅子,一把破凳子,除此外,可谓家徒四壁。   而留金的爹娘最满意的是,他自小就非常懂事。八岁时,让他跟驴磨麦子,吃过饭,他撂下饭碗就跳下了炕。爹问他:“你干嘛去?”   “我垫牲口棚去!”   见到留金那股要强的劲头,爹娘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冬天来临了,他与大哥一起四处拾柴,寒冬将尽时,至少能堆起两个高高的柴禾垛。一年到头,他虽是破衣遮身,却从来不报怨,总是乐喝喝的。   爷俩去赶集,他出主意说:“爹,没有晾好的棒子,咱干脆买点儿高梁吧。”   “这孩子,操心真多,你就甭管啦。”   他爹回到家,对他娘悄悄地说:“谁不知道高梁没棒子好吃?这孩子真懂事呀。”   从记事起,留金就常听祖父念叨,孙家最早是从山西大柳树那个地方迁来的。一次,慈祥的祖父唤过了留金:   “你来,脱下鞋子……”。   “咋啦?”他听从后,茫然地问祖父。   “你瞅,你的左脚小拇指头,是不是往外撇?”   “是啊。”他仔细一看,果真如此。   “你再看,小拇指是不是短一截?”   “真是呀!”   “小留金,凡是这种脚拇指的,都是从山西大柳树下那儿迁出来的。”   这种近乎玩笑的说法,也不知有无道理,但他始终信以为真。及至年长,他才知道,那个“大柳树下”,是在山西的洪洞县。不仅如此,他还晓得了“洪洞县里没有好人”这句京剧道白。   可是,官官相护没有好人,他却是从老爹屈陷官衙这场冤狱中,才深切体味的。   他的爹本是一个本份的老实巴交的汉子。打十二岁起,就给西柳木村的地主刘发弟扛活,拼死拼活的牛马累,一年下来只能挣上两吊钱。十八岁那年,他为外号叫“土皇上”的大地主管凤楼扛长活,实在生活不下去时,又跑到天津城试着拉开了洋车、扛大个儿、秋晌打短工……   殊不知,留金的娘怀孕八九个月,还在地主家里干活儿,在场院生下了他的大哥,所以起名叫“场院”。二哥生在一个土坡上,又起了个名字叫“坡生”。三代人,在望不见尽头的苦难中煎熬度日。   那时,村里有个旧官僚出身的地主叫尚步瀛,为非作歹,渔肉乡里。村里无人不知,外乡一个货郎来村里叫卖,尚步瀛的老婆拿家去十副耳坠说要挑挑,结果退给人家八副,其他就赖账不还了。就是如此霸道之事,村民谁也不敢出面作证。无独有偶,村里还有一个地主,人称“猴变”,专门假造文书,坑占房产和地产,村民大都敢怒不敢言。   谁想,“南蛮子”憋宝,竟憋出了留金家的一场大祸。在村外转了一圈后,南蛮子说,只要在村南边掘一个坑,村内就不会时常死掉年轻人了。这恰是“猴变”家的田地,他提出以二十亩调换留金家的七分地未成,竟然违约将租给留金家的田地突然抽回,留金他爹大骂了他们一顿。原来,留金家把仅有的几分地典给了“猴变”,当攒了点儿钱想赎回来时,“猴变”丧尽天良地篡改了文书,反诬他家将地卖给了他们。留金他爹咽不下这口气,在一场争吵后与“猴变”结下了冤仇。这样,尚步瀛与“猴变”便指使人在场院放了一把大火,硬诬陷是留金他爹所为,状告到了县衙。   风雪弥漫中,孙怀宝被抓到了县衙,不问青红皂白,就遭到了一顿毒打。他不服气,强挣着起来说理,那群恶霸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元,“铛铛”地边敲边讥讽说:“你趁这个吗?有这个就有理!”又凶相毕露地声言:“明跟你挑吧,诉你放火是假,告你骂街是实。你一个他妈的穷光蛋,东柳木哪有你的份儿?”   他爹被屈抓县衙后,留金的大哥气愤不过,闯入“猴变”家喝了煤油,救活后反被他们也抓进了衙门。更歹毒的是,尚家强迫村里每亩地掏六个制钱,全村十六顷地,总共敛了九百六十块现大洋,贿赂官府那些狐群狗党。留金六十七岁的大伯,在漫天大雪中,领着他们娘儿几个去尚家叩门求情,尚步瀛却根本闭门不理,反而又递呈子欲整死孙怀宝,以绝后患。留金一家人在村里身无立锥之地,只得开始了四处流浪的乞讨生涯。   官司不了了之。民国八年五月十九,他爹和其兄出了狱,沿途乞讨,逃奔他乡。在异乡,一家重逢,抱头痛哭。苦苦合计的结果,只好走了下策,让十九岁的大哥应聘去法国当华工。一家人继续四处漂泊,从东柳木到京城,又从京城返回双塘村,此后又搬往河东,民国九年又流落到长屯。勉强租了一间直不起腰的破南屋,夏天,屋里到处漏雨,冬季,屋内冷得冻冰,全家人挤在一床破棉絮里取暖。   他的爹整日披着那件破成丝的老羊皮袄,风里来雨里去在河畔摆渡,一天只挣几个子儿,根本无法填充家人半饥半饱的肚子。往往,一家人见天连顿玉米糊糊也喝不上、在屋里冻饿一天,面色饥黄,连话都说不出了。在八年的流浪生涯中,他们举家搬迁了十四次,越搬越穷,无异在水深火热中煎熬。   眼泪,无数次地咽在爹的肚里,他的拳头,无数次地向空挥舞。他实在不甘心啊!   “如此世道,穷人难道真没活路儿?天下,只能是那些为富不仁者的天下?”爹的这些话,深深地刺痛了留金那幼小的心。   “报仇!”成了留金唯一的信念。自从老爹屈陷官衙后,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如何为爹报仇?他真想拿把菜刀,闯入尚家宰了这一家坏种,也想过放一把大火,焚烧了尚家的宅院。想来想去都不行,既使这些都能实现,也难报父仇。倘若自己跑掉了,全家人也难以逃脱官衙的魔掌……   “走小德张的路,当‘老公’去!”终日思索后,他终于向爹吐露了心迹。“我要是能进了宫,当了‘老公’,就不愁替您报仇啦!”   “傻孩子,你还不明白事儿呢!我就是宁可不报仇,也不能让你这辈子成了废物。听懂了吗?”   “不,我就是想报仇!”留金用衣袖抹着眼角的泪水,悲愤地说。“我要进宫,给爹争口气!”   爹的眼泪,如涌泉似地流了下来,他抬起干枯而没有丝毫光泽的脸,泣不成声:“你知道吗?如果……要把那个……”说着,他一比划留金的裆下,“那玩艺儿要是割下来,不死也得脱张皮呵!”   “这又咋的?只要能报仇,我嘛样的罪都能忍过来。”留金一晃小拳头,大放悲声。   “割那玩艺儿,弄不好要死人呀!”爹试图劝慰他回心转意。   “死就死啦,不报仇,活着有嘛用?”他已经“报仇”二字不离嘴了。   “唉!……”他的爹、抬起泪眼瞧了瞧小留金,又心绪紊乱地垂下了头。   天地有情。那些日子,小留金成天价望着蔫乎乎升起,又黯然无光地悄悄落下的日头,发呆发楞。   时常,他觉得,自己已经走进皇宫当了老公,伺候“皇上”,象小德张那么得宠,当上了大太监,然后回乡跟那几个欺负爹的坏蛋算账,还没找尚步瀛,他就上门磕头认罪来了……   岂料,醒来才知是梦,而嘴角还挂着些许惬意的微笑。他在草坡上酣睡,枕着自己那童稚的梦幻。   他怒了,这毕竟是梦!尽管是微笑的梦呓…… 三 痛割“宝贝”   “爹呀,您不答应我,我今儿个就不活啦!……”   留金瞅准娘没在跟前,两眼哆哆逼人,发了狠地对爹说。   顿时,他的爹慌了神,变得语无伦次。   “这,这,这……可不是闹着玩儿……弄不好,可就……”   连日的苦恼,已使爹的喉咙变沙哑了。他看着小留金,心神不定地屋内屋外来回走遛儿,好象完全没了主心骨。   “如果答应给我‘净身’,一切都听您的。”   “哎呀,这事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先让你娘知道。明白吗?”   他怎么能不明白呢?他是娘身上的一块贴心肉,自打娘晓得了这事,就拼死拼活地反对。若真要净身,非背着娘不可,否则,是绝对办不成的。   “听您的。”他懂事地点着头。   …… ……   按说,对于“净身”,史籍早有各种记载。清末宫廷对于正规的太监“净身”,曾设置了专门机构,也有着严格规定。而且,业已形成了专司此事的世家。   若从《周礼》的记载溯源,太监的历史怎么也超过了三四千年。推得更远些,那么从清朝末年出土的《甲骨文》中以战俘祭祀的文字来看,远古时代以阉去男人生殖器作为刑罚,就已并非罕见了。   对于诸如此类的渊源,他的爹未必知晓。自然,留金就更甭提了。但是,对于“净身”的土法,他们倒多少有所了解。自古,沿袭下来的方法多种多样,有一点却是共识,那就是,尽量在幼时就将男人“去势”,否则,要冒很大风险。也就是说,男人在成年之后净身,弄不好,极有可能为此丧生。   而“净身”的含义,仅非简单地将男人生殖器割掉,也有其他的残酷手法,使其失掉生殖活力。   一些偏远之地,曾流行过“绳系法”。当男童幼小时,如执意“去势”,可以用一种麻绳,从生殖器的“睾丸”根部死死系住,既不影响溺尿,也阻碍了生殖器的生长。久而久之,幼儿的生殖器也就失去了功能,渐趋坏死。之后,再将“睾丸”全部切割掉,一个幼儿就算“净身”完毕了。当然,男童的阴茎虽然还可能继续生长,但已经从根本上失去了男人的功能。   还有一种新奇方法。即在幼童时,就雇一名深谙此道的保姆,每天轻轻地揉捏幼童的睾丸,渐渐适应后,便加大手劲,直至最后将睾丸捏碎。   另一种方法,与此相仿,也不是彻底割去生殖器,而是将睾丸坏死。所用的不是绳子,而是“针”。据说,采用这种方法,要让幼儿服一种药,取得麻醉效果后,在一段时间内用针不间断地扎刺睾丸,使睾丸逐渐失去功能,“净身”即告完毕。可见,古人想象力之奇特。   可是,通常的说法是,以上这两种并非彻底除根的“净身”,既使幼儿长大成人之后,进了宫也不能完全丧失性功能,以致诲乱宫廷,往往酿成“宫闱淫祸”。所以,历朝历代所施行的“净身”之法,多为残酷的“阉身”,即在男人未成年之际,就用锋利的刀子将其生殖器——包括阴囊,从根部齐茬儿割掉。   但这些基本是民间流传的方式。也就是百姓把孩子“净身”后,上报县衙,等待皇宫前来验身召募,这往往被称之为“私白”。(注:“私白”,其意与“净身”相近,不过,是非官方而私下净身的。《旧唐书》载:“朝官及方镇人家,不得置‘私白’身。”)百姓中所沿袭的一些口传心授的“土法”,既残酷,也易在“私白”中使幼儿丧命。(注: 国外的“阉割”法,还有多种。据陈存仁著《男性太监酷刑考》一文所述:据罗马人记载,阉割方法分四种:其一,割去全部阴茎与睾丸。其二,仅将睾丸割去。其三,将睾丸压碎而不去除。其四,割去输精管。   有人研究认为,专将睾丸割去或压碎,或割去输精管,如果是尚未发育的童子,或可完全断绝性欲。若是业已发育的童子,其性欲依然存在,则至少维持十年,始行衰退。经此手术后,性耐久,力特长,又无受孕危险,反而足以增加淫乱的能力。据说罗马时代贵妇人,极宝爱此种男子,故多蓄养之。   曩昔埃及僧徒,以阉割奴隶出售为营业之一,其阉割之法,惨绝人寰。被阉割者,大都为六岁至十岁之小儿,由僧徒以低价买得。阉割之时,先将阴茎及肾囊用力外拉,然后以快刀突然割之。止血之法,系在木棍上缚一方海绵,蘸以沸油,而将创口掩住。血止后,始用涂有油膏之布包裹之,并在地下掘一坑,将被割者反缚两手,埋于坑中,仅露其首,经若干时日,始将其取出,但平均四人中,大约只得一人不死,故出售时,价格甚昂贵。)   到了明清之际,不仅宫廷形成了“净身”的一套传统“工艺”机构,(清朝叫作“慎刑司”)甚至北京民间还出现了垄断这一行的,如最著名的“毕五”、“小刀刘”,专司“净身”。   大约清朝光绪年间,家住南长街会计司胡同的“毕五”以及家居北城地安门内方砖胡同的“小刀刘”,成了宫廷奏准的“净身”之处。这两家领享当朝七品县官之衔,按朝廷要求,每年至少向宫内进贡四十名“净身”的候补太监。   可以说,这两家基本垄断了太监的进路。如果哪家打算让孩子进宫当太监,就要先到毕家或刘家去“挂挡子”。若男童相貌端正,人还灵俐,经过“摸裆”——也就是隔着裤子摸生殖器,合乎要求后,才可能当上太监。若是没“私白”的,则要由毕家或刘家动手“净身”。其实,这两家也没什么高超的器械,只是事先将刀子放在火上烤烤就算消了毒。不过,由于他们“净身”过手得多,经验丰富,因此死亡之事倒少见了。(注:据英国官员史汀德在一八七○年的记载,官家的“净身”过程是这样的:“手术的方法:先以白布或绷带紧扎被手术人的下腹部和双股的上部,以高温的辣椒水小心洗涤即将手术的部位,再以微弯如镰刀状的小刀,连同阴囊及阴茎一起切断,再以白腊针插进尿道栓紧,伤口以浸过冷水的纸复盖,小心翼翼地包扎好。以上的程序都完成后,再由两名刀子匠搀扶被手术人在房间踱行二三小时后,才允许躺卧。”   “手术后三天不准喝水,据说由于干渴和伤痛,其间必须忍受非常的痛苦。三天过后,拔掉白腊针的栓,尿如喷水涌出。如此便大功告成。”——引自台湾《传记文学》第五十七卷第三期。)   直到孙耀庭出生的前两年,即光绪二十六年,毕家和刘家的“净身”差事儿才改由位于北长街北口的“慎刑司”辖管。太监“净身”之事,名正言顺地归了内务府属下。(注:此据孙耀庭回忆及参考《清宫太监回忆录》中任福田、池焕卿述:“毕五、小刀刘和慎刑司”。)   没想到,他的爹自从与留金谈起“私白”后,终日象闷葫芦似地铁黑着脸。看得出来,他内心烦乱。   “糟啦!……”阴历“八月十五”前夕,当他清晨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来时,阳光照进窗子,屋内一片光亮。   正在屋外的爹,听到他起身,脸上顿然变得惨白,拼命地躲闪着刚走出屋的留金。   “唉……你娘她……去场院了。”他的爹断断续续地象是在自言自语,显得那么有气无力。   留金再清楚不过了,爹已经铁心给自己“私白”。谁想,此时爹却呜呜地哭岔了声儿。   薄薄的乌云,遮隐了太阳。苍白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象涂上了一层惨淡的光泽。泪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象晶莹的珍珠串。   “你先等一会儿,”他的爹,毅然地站起身,仿佛有什么壮举要发生——轻轻地走进屋,找出了事先早已准备好的剃须刀。当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屋,爹已经在小土炕的席子上面铺了几层纸。   “爹,动手吧!……”懂事的留金已经褪下裤子,脱光了下身,静静地躺在了小炕那唯一的破席上。   “小留金,”他的爹轻唤着留金。   “哎,”他两眼直直地瞪着屋顶,爽快地答应着。   “你可躺好呵,千万甭乱动啊!”   “爹,你就放心吧,这我懂!”留金颇为懂事地点着头。   他的爹满头大汗,把他的手脚用麻绳绑紧。此时,留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一种恐惧。刚才他还是那么欣然,而如今却突然变得紧张极了,冷汗布满了全身。仅穿着的那件短小的白粗布小汗塌儿,差不多被汗水浸透了。   “孩子,你忍着点儿。”他爹极度紧张地瞧着留金湿淋淋的小脸儿,带着哭音的嗓子已经完全变了调。“啊?……”   说完,他手持一把磨得异常锋利的长把剃须刀,先是在留金的两腿之间试巴摸索了几下,然后,两眼圆瞪,盯准他的裆间,一咬牙,猛地捏住了他的阴茎和阴囊,顺着根部,齐刷刷地一刀割了下来。血,鲜血流淌在炕席的白纸上,溅在了留金的双腿内侧……   “哎呀!……”留金只来得及喊出了一声,全身猛烈地抽搐了几下,就再也全然不知。他晕死了过去。   之前,留金的爹虽然向邻村太监的亲属,询问过一些做法,但这次却近乎蛮干。   静极了。四周死一般寂静。   “当啷”一声,他的爹扔掉了手中的刀子,象傻了似地站在屋当中一动也不动,望着留金象死去一般的腊黄脸,又呆呆地落下了泪。忽然,他想起了自己的使命,疯了似地忙活起来……拿出事先预备下的新棉絮,一点一点儿地擦干了留金身上的血迹,沉着脸守候在身边,时刻为他沾擦着刀口处不断渗出的鲜血。他轻手轻脚地在留金身下换垫了新的白纸,用一床被单盖住了他的下身……   门,猛然被推开,大伯火急火燎地从南柳木村赶来,诉说了打听来的“私白”的护理方法。他匆匆端出了上好的香油,里面放入了花椒,用猛火烹热,待花椒炸焦,筛出后将香油晾干,再用剪成四方块的毛头纸(东昌纸)浸透,轻轻地贴在留金割去生殖器的部位,每隔一会儿就要换一次。刚换了几次毛头纸,冷汗便湿透了他爹的衣裳。   他含着泪水,在大伯的帮助下守护着留金,又用花椒炸过的香油,重新将留金的生殖器烹炸了一遍,小心翼翼捞出后,放入了一个油纸包捆扎好,又轻手轻脚地搁到一个刚买来的新“升”里,他在油纸包的四周填满了谷糠(俗称“麸子”),再用绳子渐渐地升起一截,以喻将来“高升”之意。(注:据陈存仁医师所述,私白后的“宝”,另有一种处置方法。即把割下的阴囊、阴茎,装在石灰粉盒里,一方面是防腐,主要是吸收血液水份,使它保持干燥。尔后用湿布揩干净,再在香油中泡若干时间,等油渗透了,然后把它装在丝棉衬里的小木匣中,加以密封包裹,择一个黄道吉日,送进受阉者的家祠,把那藏有‘不文之物’的木匣,放在正梁上。 引自台湾《传记文学》第五十七卷第三期。)   在皇宫内,大凡净身的太监,无不将割下的生殖器视为宝贝——通常也称作“宝贝”,珍藏于家中。无论这个太监一辈子当多么大的官或者一贫如洗,死前也要托嘱至亲好友,去世后,务必重新取出珍藏的“宝贝”,去掉油纸,放入他的棺材,而且要对准肉身的生前位置再“入敛”,以求来世能够六根齐全,重享荣华富贵。这个近似荒谬的作法,却被历代太监视为绝不可破的规矩而沿袭传世。   这个规矩,在天津出太监的地界儿,被人们所熟知,亦被视为“私白”的头等大事。   他的爹将一应事体做完,又默默地守到了留金的炕边。他“死”过去了整整三天三夜,人事不知,发着无名高烧,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俗话说,儿是娘的心头肉。这天,他的娘从场院干活回来,象是预感发生了什么似的,径直奔了正屋。一见屋内屋外挤满了乡亲,她明白了,猛地扑向留金的身旁,泣不成声,继尔,号陶大哭似悲涛憾人。   忽而,她站起身,充满血丝的怒目直视留金的爹,象要与他拼命似地一头倒在了他的怀里。他抱着她,两人无言地哭泣着。他的爹象做了天大的错事,双眼始终躲避着娘那愤怒的目光。   “还是照看好孩子吧!”爹的一句话,提醒了他的娘。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转向了躺在炕上的留金。   风闻哭声而来的老街旧坊,越聚越多,竟站了满满一院子。许多人长吁短叹,一些白发老太太还陪着掉下了泪。   “幸亏挑了个秋晌,不然,光躺在炕上也够受的!……”院里的乡亲劝慰着他们家人。   在炕上,留金整整躺了两个多月。起初,连稍微动弹点儿都不敢,稍歪一下身就疼得钻心,后来渐渐好点儿了,但仍然每隔一会儿就得换一张沾香油的草头纸。而每揭一次纸,留金就遭受一次痛苦的折磨,但每次他都咬住牙,强忍着不吭一声。   照理说,如果是官家的“净身”机构,那有一套严格的路数儿。民间却不可能,只能按着土法儿来。(注:据考:国外阉割方法各有不同。陈存仁医师曾从日本人的记载中,见到了埃及和印度的方法。古埃及的手术,都是僧侣先用毛巾包住被手术人的性器,再以利刀连同性器毛巾一起割下,以热油和灰止血,以金属铁棒插入尿道,再把被手术的人,脐部以下的下半身埋在热砂中五六天,据说,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以上。   印度南部使用的方法也大抵如此,但已改进不少。事前,先服用过鸦片,坐在陶器的椅子上,以竹片挟住性器,利用沿竹片顺滑切断性器,以热的种子油倾注于伤口处,再以浸过油的油布贴裹,被手术的人仰卧不准动,以乳品进补。——引自台湾《传记文学》第五十七卷第三期。)   一般,用锋利的刀子将生殖器割下后,得立即在尿道口插上一个管子,大多采用的是鹅毛管,此管儿中间孔洞较大,可以用来导尿。   不这样做,尿撒不出来,势必还要二次“私白”,往往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但割掉生殖器后,却不能让它迅速结痂,至少得经过一百天。   其间,要时常换“药”,乡间哪儿来什么药呢?只不过是照着沿传下来的土法,在毛头纸上涂一些白腊、香油、花椒末,做成特制的膏药,贴在伤口上。这样,经过每天偎药,刀口处逐渐流了脓,尔后就会长出新肉芽。   私白后的一百多天中,得终日躺着吃、喝、拉、撒、睡,穷苦人家没别的法子,只能在小孩儿的屁股底下垫一些草灰,虽然一天替换多次,身子底下仍时常湿漉漉的。有的人经过百天之后,“私白”(注:民间“私白”,另有一种做法。如《浪迹丛谈》记述:“男子至十五六岁发育时,有愿阉割者,先饮以酒,酒淡而性猛,饮至十分沉醉,或竟昏倒,然后将其仰缚于条凳,凳置诸石灰之大盆中,仰缚则恐其挣扎,石灰则用以吸收流血。将阴部涂满药油,油即麻醉药也。部署既定,即以利刀沿阳具之根,环而割之,深度须有技术,尤以阴茎下部及近卵处为最难割,因筋多极易毙命也。割后即取去其茎之海绵体,全茎只剩二管,须用钳钳,否则缩临体内即死。一管为输尿,一管为输精,精管盘曲而纳入体内,尿管则剪去,遂敷以止血之药。”   “包扎毕后,须四五日不饮不食,半月不得见风,居室四壁,糊以重纸,盖见风即有性命之虞。月余,结痂收口,竟成一孔,卵亦缩至细小。然,俗有‘三年一大修,五年一小修’之语,盖言三年五载后,或须再行阉割。实则恐手术不佳,未能根除……”)虽成功,但又染上了褥疮。经历这一番折腾后,孩童大多已经形销骨枯,头次走出屋门,一见太阳,就难免晕倒在地。这并不在少数儿。   早晨,小留金正要照例换毛头纸,他的爹却皱起了眉头。“这可怎么好呢?”   小留金赤裸着下身,扬着脸纳闷地问父亲:“咋了?”   “咳,这可真怨我,香油纸换的时候太长了,它和新长的肉都沾一块儿了。哎呀,麻烦啦!”他的爹搓着两手,在地上来回走遛儿。   “您就揭吧。”他咬紧牙关说。   “乖孩子,我怕你忍不住呵!”   “我能忍得住!”   这时,他的爹试着轻轻地揭了一下,没有揭动,只好咬住牙,两眼却不敢直视孩子,猛地一使劲……   “哎哟!……”他只喊叫出了一声,就疼得晕了过去。   他的爹抬眼一瞧,连纸带肉鲜血淋淋地撕下了一小片。实在惨不忍睹!过了些日子,他一看,留金的下身完全化脓了,急得不知怎么好,猛地转身奔了二里地之外的南柳木。那个村子因出过几个清宫太监,深谙此道。可巧,已进宫的老太监董梦兰,刚刚从京城返归乡梓。   “不要紧,这才好呢。”董太监听了,冲他一作揖,“应该恭喜你呀!”   “什么?”他顿然来了气,以为在讥笑他。   “你要知道,化脓才能长肉。”听到这话,他才放心地回到了家里。他尽家中所有,将母鸡宰掉为留金熬汤,把几个亲戚闻讯送来的吃食,全都调样做了,一口一口地喂给孩子吃。   留金一连两个多月,纹丝动不了,躺得全身骨头节都变酥了,动弹一下就疼得死去活来。尿一次,他就要侧一次身,疼得连哭带喊,爹娘不忍目睹。   他的爹专门请了个老街坊——张锁成,昼夜服侍他。这个贫穷的扛长活的老人,诚心实意地为他端屎、端尿,喂吃喂喝。   然而,这生命的代价换来的却是一场极度悲伤。对于留金一家人来说,不啻晴天霹雳!   就在留金刚刚能够扶着墙,歪歪斜斜下地的时候,传来了“宣统皇帝”退位的消息。他的爹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下趴倒在炕边:   “老天爷呀,真是瞎了眼!……爹不是人啊,爹是一个混蛋呀!……”   “你,你……”留金楞了,不知咋回事。   “哎呀,我害了你这一辈子喽!”说着,他顿足捶胸,痛哭失声:“咳,这是缺了哪辈子德啦?!”   “你这是干嘛?疯啦?!……”他的娘不知所以。   “咱这孩子白受罪了,都怨我呀!”   “你有话,说明白嘛!”娘对爹怒了。   “咳,你不知道,皇上老子下台啦!”他的爹说完这句话,如释重负地仰在了炕倚角。   “嘛?……”他的娘闹了半天,始终没听明白。   “就是皇上让‘反叛’弄倒了,咱孩子再也甭想进京城伺候皇上了,当嘛老公啊?不成啦!”   他的娘听懂了,也呆住了。屋里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得见。拼死拼活地“私白”,谁想突然没了用场,进不了宫,又成了残废,孩子这一辈子咋过呀?!   年仅八岁的留金,听见了爹娘的对话,觉得再也挺不住了,浑身瘫软在炕上。   历史无法逆转。个人的命运或多或少受到囿约,就是一个普通百姓,也逃脱不了历史的嘲弄。人,若把个人的命运单纯依附于某种虚幻的寄托,迟早会被残酷的现实碾成粉齑。   “皇上退位”的新闻,实际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发生了。只不过,传到这个穷乡僻壤迟了些。   这实在是一则捉弄人的悲剧,留金为进宫而私白之后仅个把月后,武昌首义的炮声就轰灭了他的梦幻,但他并不晓。当他刚刚能挣扎着起身时,隆裕皇太后早已颁布了“宣统皇帝”退位诏书。   净身的太监,似乎已经成为了时代的讽刺。小留金,无疑成了历史的牺牲品。可悲的是,他并不知。知道了,也晚了。   比留金稍早些私白的那个南柳木村的,姓李,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私白才三个月,就托董梦兰的门路,进宫当了“效力”去伺候有身份的太监。可惜好景不长,他刚进宫,正赶上“宣统”退位,这位刚刚当了几个月的“短命太监”,兜里揣着二十多块大洋,就又回到村里种地了。提起往日的宫中生活,他感触颇多:   “你们哪儿知道?皇宫里规矩忒多哟!”   “有了媳妇还想当老公,这不,出丑了吧?”   不少乡人见了面儿,就拿他取笑。由这儿,留金的爹才听说了皇上退位的稀罕事儿。   可留金知道后,却不后悔,扬着脸说:“我要知道,六岁就净身,不早就进了宫?”   那位短命的李太监,回村闹了笑话。春夏之交,他下河摸鱼,脱掉裤子跳下河,同伴纷纷笑出了声。“‘宝’都没了,还不在乎,嘛事?”村人的讥笑和白眼,夫妻间的隔阂,使这位始终也没离婚的“太监”过早地谢世,成了十里八村的闲谈笑料。   当太监,这时,成了当地一个并不离奇的“童话”。开玩笑时,乡人张嘴就来:“嘛,当太监?南柳木那不就是一个现成的?!……”   这条道走不通,还有别的路。留金那倔强的爹又出了一个主意。   “我要叫孩子念书,争这口气!不行,咱豁出去,养他一辈子!……” 四 私塾   春天,带给留金一家的并不是满目春意,而是一腔悲怆。   “念书,兴许能够让咱‘睁眼瞎’的穷人家变个样儿。”爹认准了这个理儿。他找了村里的教书先生傅学舜:“求您收下咱留金,这孩子挺灵,也听话懂事……”   “老哥,行!有您这句话,我就教。”   这位傅先生,家境虽不十分富有,却是乡间少见的书香门第。凡村里头有个“红白喜事”,都请他出面操持,写个请柬、帖子,他是手到勤来,头头是道。就连盖房、修坟晤的,他也能充阴阳先生给拿个主意,人们对他信服得不得了。总之,这是村里少不了的秀才。   留金上不起学,就与村里的几个人搭伙,请傅先生教授启蒙课,每人交五块大洋,权作学费之资。他的叔伯兄弟留春与他关系最亲近,学长叫傅从武,小名叫小秃子,是学生中的活跃分子,后来当了村长。每日,他与这些同学听课在一起,玩在一起。   没过多少日子,私塾换了一个老师,叫傅学兰,号文坡,是个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他瘦瘦的个子,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有琴会弹,开口会唱,在十里八乡堪称风流倜傥的才子。书法,他学板桥体,在京城琉璃厂挂过“笔单”,卖得出价来,京津一带人称“飞笔傅学兰”。后来,他由于兴趣所至,又苦学中医,在京津一带挂牌行医。   请来这么一个高才教私塾,留金对学习愈发感兴趣。总共五个学生,宫家一人,尚家一人,西柳木村一人,再加上孙家俩人(包括留金),另外还有傅先生那个属猴的亲生儿子——双身,他们每天准时必到,聆听傅先生那些神彩飞扬的高论。   名师出高徒。傅先生既严格要求,又耐心施教,很快,这些学生的学业就有了长足进展。留金没用多少日子,就念了三本《诗经》,虽说是照念,没全抠懂,但毕竟照猫画虎地读下来了。   众人皆知,傅先生是个过目成诵的博学之士,无意中,他托人从天津捎回了一部张仲景的《伤寒论》,时间不长,竟全部默背下了。留金钦佩傅先生的聪敏,也佩服西柳木村那名学生的勤奋,他虽然与自己同庚,但已经能做四句诗了。留金瞄准他,使暗劲,不久也能对上五个字的对子、七个字的对子了。先是一两个字地对对子,如风对雨,天对地,吃饭对穿衣……   竟至,老师出五个字的对子,他也能对答如流。如,“春风送燕声”,他对了一个“下雨擂蛙鼓”,傅先生听后,说:   “我给你改一个字,就是把擂字改为‘催’字。”   他眼见,课上有的同学露了怯,傅先生并不发火,照旧笑喝喝地讲课。如,傅先生出了一个对子:“春燕”,一个同学对了一个:“春丁”(即丁鸟)。   “你咋不动动脑筋?”傅先生耐心地引导,说,“你再琢磨琢磨。”   这时,留金举起了手,傅先生挺高兴,“你试试吧。”   “我对:‘秋鸭’。”   “不错,不错,”傅先生说,“我今天要多考考你。”随即又出了一个对子:“日月何为明?”   留金稍稍思考了一会儿,说:“女子交成好。”   “虎行雪迹梅花舞。”   “鸡立双桥足叶三。”   “留金呵,你对的还可以再改一下,”傅先生提出了建议:“这句最好将鸡改为鹤。这就成了:‘鹤立双桥足叶三’。鹤比鸡总归文雅点儿嘛!”   启发性的蒙课,启迪了学生的脑筋,使留金大为开窍。   授课中,傅先生时常提起他最敬佩的人之一——张之洞。“张之洞虽然在县考时,只中了一个‘三丁甲第二名’,可人家确实有学问呵”。他在讲“对子”时,总提起张之洞幼时的一个故事。   “考官曾当场让他作一付对子。考官刚说了上对:‘南皮县童生九岁’,张之洞马上对出了下对:‘北京城天子万年’。这若不是聪敏好学,咋能对得上来呢?”   接着,傅先生大发感叹:“你们无张之洞之聪敏,可咋也得知道用功啊!”由此,他对孙耀庭更是严加督学。   留金一家人为了报答傅先生的恩情,他爹为其代耕七八十亩田地,大麦二秋,春耕下种,全帮他操持。娘常年替师娘做饭,傅先生也因此免了留金一年十五块钱的“束修”,(注:即学费,原意最早为肉干之意,如孔子教学之时,弟子要交束修若干。)按留金他爹的说法是互为报答,“人、情两尽”,也算彼此达成的一种默契罢。   见留金聪敏好学,傅先生忒喜欢他,当然也早就知道了他“私白”之事,便同情地对他爹说:   “孩子这么个样儿,下不了庄稼地,也扛不了活啦,咋办呢?京城皇宫又不召太监了,干脆跟着我去学医算啦!”   “等等再说吧。”他的爹没有明确的说法,傅先生也不好勉强。这事儿就暂时搁了下来。   也算是个巧劲儿。本来,留金的大嫂是离村不远的康庄人,改嫁到了康家门里,这就阴错阳差地与在京城北府当差的太监贺德元沾了亲。留金在家闲居无事,心情极为沮丧。大伯父焦燥了起来:   “咳,咱孩子豁出了半条命,没想到赶上这么个年头,可老在乡下呆着也不是个事儿呀!”   于是,他托人求康家给贺德元修书一封,试着碰碰运气。   无心插柳柳成行。没诚想,偏偏贺德元很快就回了信。简短的内容,令他喜悦异常:“来京城吧!……”   留金乐得一夜未眠,虽知贺德元只是北府的一个普通太监,在京城只身一人,连大字也不识一个,可他伺候过“宣统”的生母,在乡人眼里,绝不是一个寻常人物哟。   靠贺太监,八成有望。狠了狠心,全家人合计了半晌,将东柳木的两间破屋变卖,咬牙花一块二毛钱,打算买两张硬板火车票,由大哥陪伴他从乡下奔京城撞撞大运。   临赴京前,留金的娘带着他们到静海县谷家楼,他大哥开大车铺的一间房住下了。腊月十三,傅先生从十二里地之外的东柳木村骑着小毛驴赶来,住在“同仁堂”药铺,晚上,打发一个伙计寻到了留金的宿处:   “傅先生让你去一趟。”   “留金呵,进了京,好好伺候人家。”他去了药铺,傅先生谆谆叮嘱后,又掏出了五块现大洋:“得,给你几块钱,做个盘缠吧。”   “恩师呵,您对我太好喽!谁给过我留金休说一文钱啊?您老对我的好儿,永世不忘!”   他说过这几句话,抑制不住澎湃的情感,又激动地趴在地下,给傅先生庄重地磕了一个头。   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同仁堂”,他依然一步一回头,泫然泪下…… 藕爱藕 注册会员 会员等级: 高级会员 发帖数量: 338 精华数量: 0 所持现金: -196金币 银行状态: 尚未开户 用户积分: 10 注册日期: 2003-11-13 # 4 2003-11-22 23:55     《末代太监秘闻》-第二章  涛贝勒府 贾英华 -------------------------------------------------------------------------------- 一 赴京待御   纷纷扬扬的雪花,随风飘洒。古都银装素裹,眨眼间,变幻成了茫茫一片混沌的灰白世界。冰冷的雪片被狂风裹卷,不时灌入行人的脖领,路人无不撩起棉袍的前摆,缩紧围脖,步履匆匆……   民国五年,冰天雪地的腊月十六,孙耀庭仅仅背着一个两指头粗的铺盖卷儿,怯生生,直楞楞地伫立在什刹海北岸——摄政王府的朱漆门前。   他与大哥浑身披满了雪花,眉毛也凝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紧紧关闭着的王府大门,听任风吹雪打,默无声寂。犹豫再三,他俩撑着胆,叩响了六十四颗门钉的府门。   “谁呀?”大门闪开了一道窄逢儿,露出了一个毡帽头,透过眼镜的目光,从头到脚地反复打量了半晌这哥俩。   “俺们找贺爷来了。”哥俩也不懂什么礼儿,只是一个劲地作揖,说好话。“求您老给说一声。”   “打哪儿来呀?”毡帽头的声调冷冰冰的,仍然缩在门缝里盘问着。   “打天津静海老家来。”孙耀庭满脸堆笑地回答。   “等会儿,”语音未落,大门重又“咣当”一声关上了。   “哟,来啦?进来吧。”过了一会儿,贺德元从府里走了出来。“这两天呀,我正念叨这事儿呢!……”   孙耀庭这哥俩象见到了久别的亲人,瞧着王府那豪华的气派,吓得却不敢言语,只是蹑手蹑脚地跟着他走进一间厢房。贺德元告诉他们,自己正伺候着皇上的弟弟,就是年仅七八岁的溥杰,还说这位王爷挺懂事,念书用功。   聊了一会儿,他让他俩喝了点儿水,就让他们暂时歇在这间空房,其余则由他去斡旋。临出屋,还一再叮嘱他俩,“千万甭出屋,更别在府里头瞎遛达。”   象被囚禁似地,孙耀庭在摄政王府里悄然住下了。大哥见他有了落脚之地,就悄没声儿地离了府。三天头上,贺德元又进了屋,面露喜色地说:   “嘿,你挺有福气,正巧涛贝勒府要人。我嘛,已经把你引荐上去啦。这么着,你吃过饭,立马儿就去,甭耽搁   “咋个去法呀?”孙耀庭一听出府,心里就发怵。他头一次离开村,心里没谱儿,总觉得发慌。   “好办。”贺德元忒干脆:“我知道,你人生地不熟的,早就给你铺好道儿了。涛贝勒府里,我有一位朋友,他已经事先垫过了活儿,你就放心吧。” “您老要是能领着我去涛贝勒府,是最好不过了。”孙耀庭一再地央告着。   “这么着吧,我撂下旁的事儿,先陪你走一趟。”   “哟,太谢谢您老了。”他连连作揖。   当天,贺德元就带着孙耀庭进了涛贝勒府。在正殿前,贺德元让他停住脚,嘱咐说:   “你别言声,先站这儿,我去禀报一声。”   等了一会儿,孙耀庭望着这一拉溜儿九间正殿,正发楞,贺德元笑喝喝地走了出来。一瞧他的神色,就知道有戏。“嘿,真挺巧,七爷正在。让进去呢。”临 [ 快速連結 ] 其它回答( 1 ) | 意見( 1 ) | 評論( 0 ) .發問者評價 首先感謝* ~*蝴蝶*~ *、不知道的回應。~~~㊣ 再來感謝 * ~*蝴蝶*~ * 您給的回答的很詳盡,確實是小弟想了解的問題。 感恩~~~☆ .發表你的評價 你的評價 發表評價: 正面 普通 負面 評價內容: 發表 取消 . 加入追蹤 轉寄朋友 友善列印 .馬上按讚 加入 Yahoo! 奇摩 知識+ 粉絲團 •免費索取商英光碟+小書 •多益700分線上測驗題庫 •立即免費測試你的多益等級 •英文email超實用金句! •測你在旁人眼中的英文力? •多益700分線上測驗題庫 .其他回答(1) 意見(1) 相關評論(0) . 001 回答者: 不知道 ( 實習生 5 級 ) 回答時間: 2005-10-21 20:09:50 [ 檢舉 ] ..在民國ㄉ時候國民政府還是讓他在紫禁城裡當"皇帝" 國民政府遷台後 中共就讓他去打掃公園 1 001 意見者: * ~*蝴蝶*~ * ( 初學者 4 級 ) 發表時間: 2005-10-21 16:16:44 [ 檢舉 ] ..http://www.novelscape.net/js/p/puyi/wdqb/ 除ㄌ上面那夲書外我又幫你找ㄌ這ㄍ網站ㄎ以ㄑ看看或者你按"我的前半生"收尋就ㄎ以找到這本書更清楚 1 發表意見發表意見字數已達上限,要改成發表評論嗎?. 發表 取消 . 目前沒有資料 我要評論 註冊 會員登入 .公告: 知識團員轉粉絲全數完成 . 刊登贊助網站•五福旅遊 - 嚴選古絲路深度遊 www.lifetour.com.tw 熱門古絲路大漠之旅!西安兵馬俑、絕美青海湖、祁連山、天山天池等景點一次玩遍! www.lifetour.com.tw •札西德樂假期 新疆絲路深度旅遊 www.tashidele.com 專業新疆旅遊,親臨北疆天山北麓、喀那斯湖,探索南疆帕米爾高原,行程值回票價! www.tashidele.com •專售高清大陸劇韓劇DVD專賣網 www.free-eshop.com 年終回饋9折優惠,高清秦始皇DVD三套免運費貨到付款1-3天送到 www.free-eshop.com •候鳥2013新行程暢遊西安華山 www.travelbirds.net 春暖花開專案搶先開跑,2月10日前報名折6000,加入粉絲送500萬旅遊險! www.travelbirds.net •成舍 室內空間設計 www.fullhouseid.com 專業室內空間設計團隊,為您提供住宅、商業空間設計,滿足您對室內空間設計要求。 www.fullhouseid.com •奇集集 你的室內裝潢設計專家 www.kijiji.com.tw 網羅全台優質店家,專業室內設計公司快速搜,讓你省時省力,荷包省更多! www.kijiji.com.tw.最新歷史人物 發問中 已解決 .後宮甄嬛傳一些問題~ 歷史上真的有陳靖仇 甄環和孝聖憲皇后鈕祜祿氏 趙飛燕秘史 成語迷幫解一夏 更多 我要找亞馬遜女王 關羽被誰所殺? 我想請問三國人物徐庶的基本資料 周紂王與Mr.Roxanne.An 有關中國春秋時代孔子的問題 更多 精選關鍵字 ..秦始皇 劉備 張飛 毛澤東 孫權 劉銘傳 李世民 康熙 孔明 慈禧太后 曹操 周瑜 鳳雛 司馬炎 曹植 黃忠 哥倫布 光緒 拿破崙 鄧小平 梁啟超 楊堅 康有為 司馬昭 關羽 林爽文 乾隆 施琅 鄭成功 希特勒 隋文帝 武則天 司馬懿 朱元璋 雍正 吳三桂 洪秀全 溥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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